夏日的蝉鸣声里,我总爱趴在窗边看远处起伏的青山。家乡像一幅被时光浸染的水墨画,青砖灰瓦的屋檐下藏着代代相传的故事,蜿蜒的溪流声中流淌着永不褪色的童年记忆。
沿着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往南走,最先映入眼帘的是蜿蜒的玉带河。春日的晨雾中,河面会浮起一层薄纱似的白烟,岸边垂柳的倒影被揉碎成千万片翡翠。每年清明时节,老人们都会在河埠头支起竹竿,把新摘的芦苇和艾草编成青团形状的香囊,系在孩子们手腕上驱邪。记得去年端午节,我和伙伴们比赛用菖蒲叶包粽子,糯米漏出来的场景让所有人笑作一团,河水都跟着泛起粼粼金光。
转过爬满凌霄花的砖墙,村东头的老祠堂依然保存着明清时期的雕花门楣。斑驳的木柱上还留着当年科举考生的题字,天井里那口古井旁,至今立着三块刻着族规的石碑。每周六清晨,九十岁的太爷爷总会拄着竹杖来扫院,他教我辨认门楣上"忠厚传家久"的篆刻,说我们家族从明朝迁来时,先祖就是在这棵银杏树下立了族谱。深秋银杏叶落满青石阶时,老人们会聚在祠堂前唱采茶戏,悠扬的调子能绕过整片稻田。
沿着田埂往西走,会看见连绵起伏的油菜花海。每年二月,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金黄的云霞里,农人们戴着斗笠在花田间穿梭,蜜蜂的嗡鸣和着远处收割机的轰鸣。去年春天,我和表弟在花田里迷了路,是放牛的老伯发现我们,硬是给我们摘了满满一竹篮野莓。傍晚的炊烟升起时,家家户户的灶台飘来艾草糍粑的甜香,村口小卖部的玻璃罐里,永远备着刚从田里采来的枇杷蜜。
暮色四合时,我会跟着爷爷去村口的古桥散步。青苔覆盖的石阶记录着无数个晨昏,桥洞下住着会变戏法的张爷爷,他总说桥下的流水能照见前世今生。上个月暴雨冲垮了桥西的土坯房,但第二天清晨,我就看见村民们在废墟上支起临时板房,老人们用红纸写上"吉星高照"贴在门楣。现在那座新修的拱桥上,每天都能看到穿校服的孩子们背着书包走过,他们书包上的反光条,在夕阳下像一串跳动的星星。
站在村口的老槐树下,我望着炊烟与晚霞交融的剪影。家乡的每块青砖都在诉说往事,每条小溪都映照着未来。当城市里的霓虹遮蔽了星空,我依然能听见稻穗低垂的沙沙声,看见萤火虫提着灯笼在草丛间穿行。这片土地教会我,真正的家不是钢筋水泥的森林,而是那些在四季轮回中始终温热如初的牵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