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夜的晚风裹着桂花香掠过窗台时，我总会不自觉地望向天际那轮圆月。月光像一汪清泉漫过老宅的青砖黛瓦，檐角悬挂的铜风铃轻轻摇晃，恍惚间又看见奶奶在竹席上包着蛋黄莲蓉月饼的剪影。那些散落在时光里的中秋记忆，总在月圆时分被重新翻出来，带着糖霜般的甜意，裹着柴火气的暖意，在记忆深处泛着温润的光。

小时候的中秋节是从清晨的炊烟里开始的。奶奶总在天未大亮时就起身磨豆子，石磨转动的声响与鸡鸣犬吠交织成独特的晨曲。我蹲在灶台边看火，看着她将浸泡过的糯米粉和成面团，用竹簸箕筛出细如沙粒的豆沙馅。最期待的是她变戏法似的掏出青花瓷罐，罐底沉着去年中秋剩下的月饼，被反复蒸烤后依然松软如初。那时的月饼没有现在的精美模具，奶奶用竹签蘸着糖水在面团上画小兔子，我总偷偷把画好的"宠物"揣进口袋当宝贝。

中学时随父母迁居城市，中秋的仪式感却愈发精致。母亲会特意买来苏式月饼模具，在阳台上支起红丝绒桌布。父亲从单位带回的玻璃罐里装着各色坚果，我们围坐在飘窗边分食。月光透过纱帘在瓷砖上投下细碎光斑，父亲忽然指着天际说："你看，月亮像不像奶奶蒸的米糕？"我望着那轮圆满的月亮，忽然发现城市里的中秋少了些柴火灶的烟火气，却多了份举杯对月的雅致。那年中秋，我们第一次尝试用手机直播给老家看，镜头里奶奶举着手机笑得皱纹里都盛着月光。

去年中秋恰逢疫情，全家在空荡的客厅包了最简单的月饼。母亲把女儿的小手按在面团上，父女俩笨拙地捏出歪歪扭扭的月牙。我忽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包月饼的下午，也是这样，奶奶把糖渍桂花塞进我嘴里说："慢点吃，月亮要圆到十二点呢。"如今我们举着手机给千里外的父母直播，视频那头传来奶奶用方言念叨："囡囡要多吃几个，月饼甜，日子才甜。"窗外的月光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，像一串连绵不断的光的项链。

如今的中秋记忆里，最珍贵的不是月饼的甜度，而是月光下三代人共同的剪影。女儿会踮着脚在阳台挂上她手绘的兔子灯笼，父亲在厨房尝试复刻奶奶的豆沙配方，母亲则把我们的全家福照片设成手机壁纸。每当月亮爬上梧桐树梢，我总会想起汪曾祺先生说的："月光是白的，月饼是甜的，但团圆才是最珍贵的馅。"那些散落在不同时空的中秋夜晚，因为共同的月光而串成珍珠项链，在记忆深处永远闪着温润的光。

暮色渐浓，楼下传来孩童的嬉闹声。我起身推开窗，晚风裹挟着桂香涌进来，月光在玻璃上流淌成河。忽然明白，中秋记忆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节日，而是代代相传的月光与温暖，是无论相隔多远，都能在某个圆月当空时，听见彼此心跳同频的默契。就像此刻，女儿在楼下举着灯笼跑过，父亲在厨房哼着小调揉面，母亲在阳台上剪着枯黄的枝叶，而我们都在同一片月光下，续写着属于这个家的团圆故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