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个雨夜，我蜷缩在书桌前，盯着台灯的光晕发呆。窗外雨滴敲打玻璃的节奏和我的心跳渐渐重合，书包里那张被揉皱的月考成绩单仿佛在嘲笑我的无能。数学卷子最后两道大题又错了，班主任用红笔圈出的问号像两把尖刀，刺得我眼眶发烫。

第二天清晨，我机械地往校服里塞校服，手指触到书包侧袋里那张全家福时突然顿住。照片里父母依偎在樱花树下，笑容比春日阳光还要灿烂。可就在昨天傍晚，他们为装修房子又吵了一架，碎瓷片在地板上炸开的声响至今还在我耳膜上震颤。母亲摔门而去时，父亲红着眼睛把烟头按进花盆，焦黑的烟蒂像极了他们之间难以愈合的伤口。

课间操时我总躲在体育馆后门。看着其他同学三三两两结伴走过，书包里那张成绩单被雨水洇湿的边角粘在掌心，突然想起上周数学课代表收卷子时，前桌小林悄悄往我桌洞里塞了块巧克力。她总说我是班上最会解几何题的"小老师"，可当我的成绩掉出前十名，她眼里的光就暗淡了许多。此刻她正和邻班男生说笑，马尾辫随着跑动在阳光下甩出金色弧线，而我连回应一句"谢谢"的力气都没有。

放学铃声响起时，书包突然变得异常沉重。经过传达室，看见父亲站在走廊尽头，手里攥着被雨水打湿的快递袋。他弯腰捡起我掉落的数学练习册，封面上"进步奖"三个烫金字在暮色中泛着冷光。我们谁都没说话，直到他转身时，我看见他后颈处新添的几根白发，在路灯下像银针般刺眼。

周末清晨，我在厨房闻到熟悉的葱油香。母亲系着褪色的碎花围裙，正把刚蒸好的米糕摆上竹匾。她背对着我，发梢还沾着昨晚熬药时溅上的褐色药渍。"尝尝这个，我特意加了桂花蜜。"她转身时，我看见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痕，那是父亲去年出差时留下的。米糕的甜香突然变得很苦，我慌忙把脸埋进围裙，却蹭到了她手背的膏药贴。

数学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时，窗外正飘着今冬第一场雪。她推了推老花镜，从抽屉里拿出个牛皮纸袋："这是你爸托人从德国带回来的教辅书，他说你小时候最爱看德文绘本。"书页间夹着张泛黄纸条，是父亲用德语写的："给未来的数学家，解题就像解心结，耐心比天赋更重要。"窗外的雪越下越大，我忽然发现玻璃上的冰花，竟和去年生日时父亲教我画的数学函数图像惊人相似。

此刻我坐在书桌前，台灯的光圈温柔地包裹着摊开的练习册。数学书第137页的几何图形旁，我用荧光笔标注出父亲教我的解题口诀："先找辅助线，再连对称点。"窗外雨停了，月光透过云层洒在成绩单上，那些刺眼的红叉在银辉里渐渐褪成淡粉色。我摸出书包里那张皱巴巴的全家福，轻轻抚平折痕，照片背面不知何时多了行小字："小满，家是我们永远的后退线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