夏日的蝉鸣在窗外此起彼伏,我攥着演讲稿站在教室后排,后背的校服早已被汗水浸透。这是市中学生演讲比赛的初赛现场,讲台上聚光灯刺得人睁不开眼,台下评委席的银边眼镜在阴影里一闪一闪,像无数双审视的眸子。
三个月前的体育课上,班主任突然宣布要组织演讲比赛。当我的名字被点到时,前排男生憋笑的表情和后排女生倒抽冷气的声音混在一起,像极了我此刻剧烈跳动的心脏。那天傍晚,我蹲在操场边看台下,把手机里存的所有演讲视频循环播放,直到暮色把跑道染成暗红色才肯罢休。
真正开始准备是在周末的图书馆。我总爱坐在靠窗的第三排,左手握着演讲稿,右手在桌面上无意识地画圈。阳光斜斜切过书架,在《演讲与口才》的封面上投下细长的光带,那本书里夹着去年获奖选手的笔记,密密麻麻的批注像一片片倔强的藤蔓。每天放学后,我会在空教室对着镜子练习,把课桌当观众席,用粉笔在地面画虚拟的讲台。有次练习到深夜,撞见值夜班的张老师,他递给我一盒润喉糖,糖纸上的"坚持到底"四个字被月光镀得发亮。
比赛当天清晨,我在更衣室听见隔壁传来女生压抑的啜泣。原来她把演讲稿忘在图书馆了,此刻正对着空白的笔记本发呆。我默默递过去自己的备用稿,她红着眼眶说:"其实我准备了三个月。"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心里,让我想起自己那些被揉皱又展平的草稿纸,想起深夜里被空调冷气冻醒的清晨。
轮到我上场时,聚光灯突然故障,黑暗中传来评委的提醒声。我深吸一口气,发现讲稿上的折痕已经磨平,那些反复修改的排比句正在舌尖发烫。当第一句"各位评委老师好"冲破寂静,我看见前排评委的钢笔在记事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,后排观众席有孩子踮脚朝我挥手。走到第三排时,突然被自己的影子绊住脚踝,膝盖重重磕在台阶上。我单膝跪地查看伤口,发现掌心不知何时攥紧了演讲稿,纸张裂开的口子正渗出细小的血珠。
"接下来我要讲的是..."我强忍疼痛重新站起来,发现观众席的骚动已经变成低低的惊叹。原来我的膝盖擦破的伤口在灯光下泛着红,像幅突兀的抽象画。深吸一口气,我索性撕掉讲稿最后一页,对着虚空说:"刚才这个意外,让我想起《老人与海》里那句话——人不是为失败而生的。"台下响起零星掌声,有个评委摘下眼镜擦拭镜片。
最终我得了三等奖,颁奖时发现获奖证书上我的名字被错写成"陈思思"。但更珍贵的,是后台遇见那位哭过的女生,她把我的备用稿还给我时,说里面夹着张便签:"谢谢你的勇气,让我知道忘词不是世界末日。"此刻我摩挲着证书上的错别字,忽然明白演讲的意义不在于完美无缺的表演,而是当聚光灯熄灭后,那些在黑暗中依然愿意开口说话的勇气。
暮色渐浓时,我独自走出礼堂。路过喷泉池,看见自己的倒影在波纹中碎成无数片,每片都映着不同的表情:有练习时被自己绊倒的狼狈,有深夜背稿时睫毛膏晕染的狼狈,此刻则有证书错字带来的狼狈。但所有狼狈都连缀成完整的轨迹,像枚被岁月打磨过的鹅卵石,在掌心微微发烫。